为什么人很难被说服？这是一个人性的秘密
发布时间：2020-08-21 08:23:00来源：历史教师王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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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王阳明的弟子问：“老师，我犯过许多错误，可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王阳明反问：“我没提醒你，你怎么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弟子答：“我学习后才知道。”
王阳明说：“所以我教导你学习啊。”
弟子疑惑：“我的意思是说，你应该帮助我改正错误。”
王阳明笑道：“你自己的错误，别人怎么改正得了？”
其实这个心理，可以用《道德经》里的两句话来概括。
01
公元200年，中国历史上爆发了一场著名的战役叫“官渡之战”。
最终曹操以三万兵马击败袁绍十几万大军，从此拉开了历史新序幕。
这场战役，不仅袁绍自悔不已，后世历史学家也为之扼腕痛惜。
袁绍剧照
如果当初采纳了田丰提出的“持久战+游击战”建议的话，袁绍本来大概齐不会失败。
“官渡之战”失败后，有一个狱卒向田丰提前道喜。
然田丰却仰天长叹道：“他若胜了，我或许能活；如今败了，我必死无疑。”
《三国志•袁绍传》：丰曰：“若军有利，吾必全，今军败，吾其死矣。”果然，袁绍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田丰“杀人灭口”。
田丰临死前的这一叹，透露了一个人性的天大秘密——正常的人，谁会认错？
02
著名心理学家艾略特·阿伦森为了研究这个现象，还专门写过一本书来探讨，名字就叫《谁会认错》。
书里收集整理了数不胜数的真实案例表明：从总统到平民；从明星到穷人；上至国会议员，下到企业职工；无论是高教育的大学教授，还是低文化的街头小贩。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死不认错”的代言人。
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当一个人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就等于是从大脑中强行卸载掉旧的思维，同时再安装一套新观念。而在新旧交替的过程中，往往会引发大脑信息短路，从而造成思想系统的紊乱。
这可不是我编的，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被称为：“认知失调”。
是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利昂·费斯廷格在1956年首次在《当预言失灵》一书中提出来的。
因为他发现那些末日邪教派成员们，有一种不可思议的信仰坚持。哪怕关于地球灭亡的预言失败了，他们也不会认为教主在欺骗。但毕竟这种“预期落空”引发了他们认知上的不协调，那怎么办呢？
公开承认自己蠢？开玩笑。
办法不是去承认错误，而是找出支持旧观念的其他理由，哪怕这个理由荒唐至极——去接受一个新的预言：外星人已经因为他们的虔诚信仰而饶恕了这个星球。
03
美国神经科学家德鲁·威斯顿通过核磁共振技术，扫描人类在处理信息时的脑电图表明：
当人面对令自己认知失调的信息时，大脑主管理性的区域就会突然“断电”，停止工作；而当恢复了协调时，大脑的情绪区域就会突然“亮灯”，兴奋异常。
——艾略特·阿伦森《谁会认错·第一章》
当人在面对自己错误那一刻，是没有理性的，不可能认错。
除非等大脑适应了一套新的、正确的思维程序，人才会恢复理性。
就如生活中听到一个人说“对不起”的时候，往往是几天、几个月，甚至几年以后。
如果与新思维程序不兼容，抱歉，下辈子吧。
这是人性的规律。
04
讲个老典故：
公元631年，有一个叫李好德的人在公共场合妖言惑众。
《唐太宗李世民立像》唐佚名
唐太宗大为光火，下令道：“关起来严查！”
当时的大理丞张蕴古经过一番调查，最后上报说：“此人有癫痫病症，所以才疯言疯语。按大唐律例，应该无罪释放。”
唐太宗一听：“罢了，那就按制度办吧。”第二天，有一个人向唐太宗打小报告：“李好德的哥哥跟张蕴古是老乡，恐怕两人有私情。”唐太宗大怒，二话不说，立马派人将张蕴古抓起来，拖出宫门外，就地处斩。
——《贞观政要·刑法第三十一》
可唐太宗前脚刚砍下了张蕴古的人头，后脚就悔青了肠子。
而他面对错误的方式特别有意思。
顺手一推，将责任迁怒转稼给了文武百官。
他质问道：“张蕴古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朕只是一时冲动，你们当时怎么都不劝谏呢？你们这些辅臣是干什么吃的？有什么用？”
于是大唐的法官们人人自危，为了怕被人扣上“徇私枉法”的帽子，处理案件时一律从严。从而导致天下百姓惶惶不安，提心吊胆。
最后唐太宗痛定思痛，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不得不下诏：
“从今以后，凡是死刑案件，必须反复上奏五次，方可决断。判决前，上奏两次；判决当日，上奏三次。”
——《旧唐书·刑法志·第三十》
于是在第二年，才出现了全唐死刑犯只有320人的“贞观奇迹”。
所以老子说：“不自是，故彰。”
01
公元前200年，西汉初年。
一方诸侯韩王信（并非淮阴侯韩信）谋反，刘邦亲率大军讨伐。
刘邦连战连捷，一直打到了山西太原附近。
韩王信狗急跳墙，于是勾结了北方的匈奴，准备双剑合璧，联手应战。刘邦大怒，但是为了摸清虚实，只好先派了一些使者去查探。
匈奴首领将计就计，故意将精兵和肥马隐藏起来，军营内外调派的都是老兵瘦马。
——《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使者前后一共派出了十几拨，回来都报告说：
“匈奴可伐。”
刘邦心花怒放，认为平定中原，指日可待。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刘邦最后象征性地派娄敬再去一趟。
然而意外的是，娄敬出使回来却浇了一盆冷水说：
“两国相持，匈奴应该展示肌肉才对。但是匈奴的军营里连一个壮丁都看不到，此必有诈。所以依老臣看来，匈奴不可伐。”
本来信心满满，精心策划了好几个月。听到娄敬的报告，刘邦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个老匹夫，就会呈口舌之利！匈奴给了你什么好处？妄想用一张嘴就堵住朕的二十万大军。”
于是娄敬被关进大牢，刘邦率全军出征。
后来的事就都知道了：刘邦中了匈奴的埋伏，被困在山西大同的白登山七天七夜，史称“白登之围”。
要不是陈平临时使出了一套变相的美人计，刘邦恐怕就饿死在白登山上了。
整个事件的过程，其实就是使者们和刘邦从“自见”到“自是”的过程。
《汉高祖刘邦》元佚名
幸运的是，刘邦并没有像袁绍一样愚蠢的“自是”到底，逃回来之后，亲自去大牢里认错检讨，还把娄敬敕封为建信侯。
你或许说刘邦并非是诚心改悔，不过一场政治表演而已。
但那么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场秀是好事还是坏事？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当然是好事。
朝堂上，一定会站出更多敢于提反对意见的人。
这恰恰印证了“自是者不彰，不自是故彰”。
所谓的“彰”，就是良政能发扬光大的意思。
02
美国的一位历史学家多丽丝·科恩斯·古德温就在《林肯与劲敌幕僚》一书中指出：美国历史上的第十六任总统林肯，就是一位“不自是，常自非”的领袖。
在他的八名内阁成员中，包含了他曾经的四位政治死敌。甚至还被他任命了一些最高职务：国务卿威廉·西沃德；陆军部长爱德温·斯坦顿；财政部长萨蒙·蔡斯；首席检察官爱德华·贝兹；
这四位进了内阁，依然对林肯冷嘲热讽，甚至掀桌子大骂都是常有的事情。
但林肯为了避免自己陷入“自是”的假象，选择了忍辱负重，兼容并蓄。
这是一个优秀领导的政治远见和职业胸怀。
03
在上面关于“不自是故彰”的解读中，我提到过一个心理学名词叫——认知失调。
普通人的大脑中都安装着一套“死不认错”的思维系统。
德鲁·威斯顿则用现代医学技术证明了这一点：
在人类处理信息时，通过核磁共振进行扫描，脑电图表明：当人面对令自己认知失调的信息时，大脑主管理性的区域就会突然断电，停止工作。
——艾略特·阿伦森《谁会认错·第一章》
也就是说，人在面对跟自己意见相反的信息时，大脑会关闭理性，启动情绪来对抗。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古代的一则笑话：
话说楚国有一个乡下人，从来没有见过生姜。有一天跟人争论说：“姜是长在树上的。“对方纠正说：“错，姜是长在土里的。”这个乡下人却固执己见，说：“你去找十个人问一问，我拿自己骑的毛驴跟你打赌。”然后他们果真问了十个人。
结果十个人都说：“姜是从土里长出的。”这个乡下人气得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临走时还留下一句话：“毛驴尽管输给你了，但是生姜还是树上长出来的。”
——（明）江盈科《雪涛小说·姜从树生》
这只是一则笑话，是它无疑脱胎于现实生活，道出了一条人性至理：
每个人都是根深蒂固的“自是”者。
04
在上个世纪三十年代，戴尔·卡内基在写《人性的弱点》一书的过程中，曾经对美国一所著名的“星星监狱”进行了深入的访问和调查，他惊讶地发现：
无论是杀人犯还是黑帮头目，他们几乎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罪有应得，有的人甚至会认为自己为社会做出了某种贡献。
比如：
杀人犯会说自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非法经营者会说自己的黑市交易促进了当地的经济繁荣；
著名的黑社会教父阿尔卡彭则自豪地声称：“自己为社会的边缘青年提供了一份谋生的工作。”
其实，他们的逻辑虽然听起来荒唐不经，但并不难理解。
人一旦发生“认知失调”，就须立即校正。
那么，思想和行为哪一个更容易被调整呢？
当然是思想。
因为你投入行动的成本，一般都远远高于你思考的成本。
根据行为经济学的“沉没成本”效应，你投入的越多，就越不容易放弃。
所以，你最划算的办法就是：
校正自己的思想，以符合自己当前的行为，哪怕是随便找一个荒唐而可笑的理由。
这就是人们往往“死不认错”的经济学原因。
05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越自是的人，越容易犯罪。
比如希特勒。
希特勒就是一个极端自是的人，而极端的自是，必然会造成极端的犯罪。
在他的决策团体中，只允许不折不扣地执行，从来就不允许出现不卑不亢的质疑。
希特勒的一位忠实追随者阿尔伯特·施佩尔就在1969年出版的回忆录中透露道：
“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个人的行为偏离了现实。很快就会被周围的人发现并且批评，从而能得到改正。但是在希特勒的第三帝国中并不存在这种矫正的机制，它完全是与世隔绝，与外界隔离的。所有的人就像是置身于一个四周都是哈哈镜的大厅之中，你的任何一个表情，都只会被放大并且反复确认。在哈哈镜里，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看不到。”
希特勒在二战期间一共屠杀了至少六百万无辜的犹太平民，但他从来没有一天怀疑过自己的正义性和正确性。
“自是”到这种地步。
显而易见，希特勒肯定没读过《道德经》。
即使读过，也不可能读懂。
如果他读懂了，就断然不会熄灭良知之火，堕落到黑暗的世界中不可自拔。
所以老子才会说：“自是者不彰。”
——以上内容选取自《酷说老子第二十二章以及第二十四章》
小能者观面，大能者观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