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经观察 | 中美电子通信：走向割裂
发布时间：2020-11-13 20:20:55来源：全球技术地图
本文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应用物理实验室“三思而后行：评估中美技术联系”系列文章的一部分。中美电子通信业有着悠久的互通互联的历史，在过去数十年间，两国建立的创新体系和全球价值链具有重要意义。然而随着两国之间的竞争加剧，目前，两国都在制定政策，将技术堆栈、供应链、市场“脱钩”。若两国完全走向割裂则电子通信行业也将回到各自为营的时代，进而引发更多问题。本文指出了中美当前及未来在电子通信业面临的主要挑战，并为美国在未来如何制定电子通信政策提供了建议。
全文框架
中国：从完全依赖到大规模统治
25年前，中国被美国视为在电子通信行业完全落后，而今天，中国已在全球电子通信行业具有重大影响力。中国在电子通信行业的崛起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每个阶段都降低了对外国供应商的依赖性。
1990年之前：完全依赖外国供应商
在这个阶段，中国邮电部门一直是中国公共交换电话网络的运营者与监管者，其在监管与运营工作中都严重依赖外国电子通信设备。起初只是依赖西门子（Siemens）、NEC通讯和阿尔卡特（Alcatel），后来拓展到朗讯（Lucent）、爱立信（Ericsson）和北电（Nortel）。此外，底层传输网络设备也是如此，包括光缆在内，全部由外国供应商提供。
1990年-2005年：开始摆脱外国企业
在这个阶段，中国加大补贴，培养自己的电子通信设备制造商，国内渐渐涌现出行业领军者。到2000年，中国的华为、中兴通讯、大唐和大龙等，都已成为西门子、朗讯等外国企业的主要竞争对手。
同时，在这个时期，中国开启了移动通信的时代。1997年，华为推出了首款无线产品以及基于全球移动通信系统的基础设施，经过艰辛的努力，到此阶段结束时，华为的海外贸易额已超过其国内销售额。
2005年-2015年：加速割裂
在此期间，中国公司扩大了在移动通信标准方面的影响力，华为、中兴通讯发展为全球竞争对手，主导了中国电信行业的发展。同时，在被排除在3G标准流程之外以后，华为加大了其研发投资，并在政府的支持下，积极参与4G标准制定工作，获得了全球近1/4的4G专利。此后，华为和中国其他主要的电信供应商在国际电信联盟（ITU）和第三代合作伙伴计划（3GPP）建立的流程中确定了5G的标准。
华为的崛起加剧了中国与美国的紧张关系。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于2012年末发布了一份报告，认为华为和中兴都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了威胁。相应地，对华为商业行为的一系列指控，包括所谓“窃取对手知识产权”等，也开始在媒体中传播。
2015年-2020年：双边紧张局势加剧了割裂
中美之间日益加剧的基于政治和技术的冲突促使中国开始发展“安全且可控”的技术供应链。这一时期，中国整体的5G部署战略走向成熟，该战略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进一步加剧了中美电信业的分裂。美国联合全球多个国家，通过召开秘密会议、提出一系列莫须有的指控、发动与事实相反的媒体宣传等措施，对华为实施不间断的打压。尽管如此，中国仍逆风前行，坚持推进5G计划。
中国的5G战略
中国为5G的发展做好了一切准备。在吸取了3G和4G标准制定的失败经验后，中国于2013年开始为5G网络的开发部署打基础。工信部、国家发改委和科学技术部联合建立“IMT-2020”5G促进小组，这是一个推动5G发展的全政府、全产业联盟，在中国快速大规模部署独立的5G网络战略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从中国开始制定和实施5G战略时，就受到了美国的阻挠。2018年1月，华为与美国电话电报公司（AT&T）签署协议以在美国销售手机。仅仅几天后，AT&T就迫于美国国会和国家安全局的压力取消了该协议。2019年，国会在《国防授权法》中列入了禁止联邦和第三方从购买华为或中兴的产品中获得国家资助。2020年7月，国防部发表详细规则，要求向美国出售商品和服务的承包商必须证明自己不使用华为和中兴的产品。同时，美国将华为等数家中国公司列入“实体清单”，实施严格的出口管制，以限制中国公司获得美国的技术投入。
为了减少对美国技术的依赖，中国成立了领导小组，并宣布了为期五年的“安全可控”计划，目的是在政府和关键基础设施上摆脱国外软件和硬件。对提供基站和光纤回程等基础设施的公司（如，中国铁塔），中国也给予了大力支持。同时，中国还对5G相关企业放宽信贷政策、加大财政补贴投入。总的来说，中国正综合利用各种措施保障5G的发展。目前，中国已经拥有超过60万个5G基站，5G部署覆盖超过300个城市，5G连接数达到1.6亿。
非美国制造2025
在2019年5月和8月商务部将华为及其大量子公司列入实体名单之后，美国科技公司利用《出口管理条例》的漏洞，从海外的“非美国产地”向华为供货，这激怒了美国政府采取更严格的管制措施。
2020年初，美国瞄准了华为供应链中最大的弱点——华为的子公司海思对台湾公司台积电的单一依赖，于5月制定“外国直接产品规则”，旨在扩大美国在海外对华为的出口管制，削弱台积电为华为生产尖端半导体的能力。6月，台积电表示将遵守规定，停止为华为服务。
中美之间的战争已经打响，为了应对美国的封锁，华为正加紧发展技术，摆脱对美国的依赖，尤其是5G基站的设计技术。目前，华为已与中国国内生产商中芯国际达成合作，不过中芯国际在工艺技术方面较台积电还有较大差距，或许会限制华为的未来发展。
对此，美国半导体行业高管和贸易团体发起了一场运动，希望推迟或取消这些规定。因为他们认为，这将导致中国电信行业彻底抛弃美国企业，从而大幅削减美国半导体公司的收入，进一步降低这些公司的研发预算，最终将威胁美国在全球半导体行业的领导地位。
然而，中美之间已经渐行渐远，似乎再没有回头路了。
5G在美国的前景
前白宫5G事务官罗伯特·布莱尔（RobertBlair）在其短暂任期内，为美国发展5G制定了一套三管齐下的战略：（1）短期内与可信供应商合作搭建必要的5G设备；（2）为小型公司、云计算公司和传统电信公司创造一个快速创新生态系统；（3）与欧洲、日本和韩国的政府及公司合作，开发不受中国公司影响的标准和供应商生态系统。
在此战略实现之前，美国政府还面对一项重要的但未完成的任务，即拆除部署在美国乡村的中国电信网络，加速中美两国电信业的脱钩。截至2020年初，在美国农村无线运营商协会成员使用的设备中，有25%来自中国供应商。事实上，由于性能高、服务水平佳且价格低廉，美国农村运营商十分偏爱中国的设备。
出于对国家安全的考虑，联邦通信委员会(FCC)在2019年11月的一项决议中裁定，运营商不能使用政府补贴从华为或中兴购买设备。这项决议加快了美国农村运营商与中兴和华为的脱钩。
截至2020年8月，以下几项举措正在帮助美国推动5G战略的发展：
5G清洁网络倡议
5月初，美国国务院5G负责人、副部长基思•克拉奇(KeithKrach)要求电信运营商确保使用5G服务的美国政府用户及使馆间的通信，不会流经任何不可靠供应商，尤其是中国的华为和中兴。这项指令最初被命名为“清洁之路”(Cleanpath)。2020年8月，美国国务院将“清洁”概念扩展到运营商、应用程序、应用程序商店、云服务及光纤电缆系统中。
先进电信设备的供应链安全
克拉奇将台积电在亚利桑那州设立先进制造工厂的决定，与“清洁网络”(CleanPathinitiative)联系在一起，作为“5G国家安全和全球经济安全三重奏”的一部分。
美国与中国的产业政策
2020年下半年，美国将针对华为和中国技术政策推出覆盖范围更广的战略。其中举足轻重的是“全球经济安全战略”（GESS），该战略旨在推动建立美国的技术和产业政策，吸引美国的关键盟友和合作伙伴，并有望成为中国“一带一路”的替代方案，以达到制衡中国的效果。
展望未来
新一代手机通讯标准
虽然美国在制定5G中长期战略上进展缓慢，但在部分领域，特别是反华领域，已经达成了重大协议，并正扩大其在标准制定中的作用。其目的是为了反击中国政府及企业在ITU和3GPP标准开发过程所造成的“恶意影响”。
美国政策的主旨是最终建立一个“适当”和“负责任”的新程序，这一程序将可能会阻止美国公司与“敌对”国家的合作。新程序的相关文件包括《5G安全及超越法案》（Secure5GandBeyondAct）、“新白宫5G战略”、“利用战略联盟电信法案”以及其他立法和政府文件。
下一代互联网架构
中美技术冲突的上升趋势以及两国电信部门的分歧，有可能扩大到围绕互联网更广泛的斗争中。
华为《迈向2030年及以后的新互联网》白皮书认为，当前的互联网架构包括底层电信基础设施，以及互联网传输控制协议/互联网协议（TCP/IP）和延迟问题，对于像全息通信和增强现实/虚拟现实这样的新型应用来说，可能不是最佳的。互联网专家认为这本白皮书是对未来互联网架构研究的呼吁，而书中所提到的架构可能需要数十年的时间才可以真正落实。
建立推行中国数字和数据主权理念的新技术平台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尤其是在新冠肺炎之后，中国及其“盟国”寻求替代性技术堆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及其“数字丝绸之路”等项目对这一趋势至关重要。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政府希望，中国企业可以参与到新兴市场以及亚欧发达经济体的数字基础设施建设中去。
美国政府的实践格言
支持通过多边力量加强5G供应链安全
2020年初，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NCSC)发布了一系列文件，旨在确保5G供应链及其部署的安全性，其中包括了一个针对所有新供应商进入5G领域的框架。英国政府向议会宣布，英国将允许“高风险”供应商为其5G网络运营商提供设备，这标志着英国并没有对华为采取零容忍政策，而是提出了针对先进电信网络的整体网络安全措施。
支持现有供应商，迈入开放标准/接口的时代
尽管截至2020年8月，美国政府内部似乎没有直接投资爱立信或诺基亚，但美国官员可能会支持私人资本投资以推动两家公司发展。此外，美国的运营商更倾向于“开放标准/接口”的行业方向，这使政府能够围绕着O-RAN的概念，从众多运营商中进行选择，而不被锁定在一个或几个大型集成供应商中。然而，政策决策者需在未来两到三年找到培养供应商多样性的方法，并致力于长期扩大和巩固多样化的供应商市场。
新产业政策
美国政府必须努力塑造以下产业政策：
(1)部署新一代无线及固定网络
(2)向软硬件的模块化及可互操作的“开放标准/接口”发展
(3)为电信企业在巨大的中国市场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
中美电信行业一度密切交织,但受到政治互信和双边关系剧烈下降的影响，两国的技术和贸易交流面临巨大挑战。目前，技术发展正朝着全球化和互操作性的方向加速前进，美国政府在半导体等其它关键科技行业无限的脱钩和去杠杆化政策，将可能使美国企业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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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责声明：本文根据报告“THETELECOMMUNICATIONSINDUSTRYINUS–CHINACONTEXT”编译，原作者PaulTriolo。文章内容系原作者个人观点，本公众号编译仅为分享、传达不同观点，如有任何异议，欢迎联系我们！
作者简介
翟丽影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数据部，研究助理
联系方式：zhaily@drciite.org
刘瑾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技术经济研究所数据部，研究助理
联系方式：liujin@drciite.org
选自丨“三思而后行：评估中美技术联系”系列文章
作者丨刘瑾翟丽影
编辑丨刘瑾
研究所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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