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1-12-25 07:32:20来源:历史教师王汉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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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食堂
01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
皇祐五年(1053年)闰七月,许州,一个道士被人弄死。
死者叫赵清贶。
许州知县得知后,头皮发麻。
为啥?
因为死者叫赵清贶。
赵清贶不是一般人,是宰相庞籍的外甥,犯了件惊动朝堂的大案,被流放岭南,结果行至许州遇害。
当朝宰相的外甥在自己辖区遇害,搁谁谁不麻?
更麻的是,凶手逃之夭夭,没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有一点他很确认,这案子不简单,水太深了,绝不是他能管的。
他火速上报朝廷。
诡异的是,还没等朝廷调查清楚。
突然出现了一条流言——当朝宰相庞籍为了杀人灭口,杀了自己的外甥赵清贶。
朝堂顿时舆论一片哗然。
阴暗处,有个人露出了笑容:准备了半年多,总算要收网了。
02
半年前的正月,昆仑决战落幕,搞得大宋焦头烂额的侬智高之乱被狄青成功平定。
四月三十日,狄青班师回朝,宋仁宗率文武百官在垂拱殿设宴,迎接王师凯旋。
宋仁宗激动坏了,亲自为狄青庆功。
狄将军劳苦功高,朕必有重赏,中书省赶紧为我们的大将军拟定奖赏计划。
可宋仁宗等了十天,军中将校近百人奖赏已经到位,却没看到任何关于狄青的。
五月十一日,宋仁宗再次催促中书省赶紧落实狄青的奖赏。
其实并不是中书省拖拉,而是狄青这事不好办。
自古以来,为大将功臣议功就两条:升官、赐钱。
赐钱好办,难办的是升官。
狄青此时已经是枢密副使了,再升就是枢密使了。
区区武人做枢密使,天下文人士大夫,谁能服他?
宋仁宗心里也知道中书省是怎么想的。
但他很急啊,大宋军队都烂成什么样了。
所以宋仁宗有意让狄青做枢密使,就是为了打打鸡血,提升提升士气。
03
马上召集中书三位大佬。
庞籍地位最高,梁适、刘沆是他的副手。
庞籍发言了,他提出了三条反对意见:
第一,
当初慕容延钊拿下荆湖,太祖皇帝也只是赏钱赐爵;
曹彬灭掉南唐,想封为使相,结果太祖皇帝只赏钱20万!
何况狄青功劳远不如慕容延钊和曹彬。
第二,
现在就封他为枢密使,以后立了功又该封什么?
第三:
现任枢密使高若讷并没有什么过错,不能因为狄青就罢免了他吧。
说到底,大宋祖宗家法,就得崇文抑武,就得管着武将,狄青要是文臣,就没这事了。
宋仁宗有些拿不定主意,看向了参知政事刘沆和梁适。
刘沆,向来都是庞籍说啥是啥。
梁适却一反常态,轻飘飘地来了句:
“不久前,王则叛乱,只不过占据了贝州一座城。文彦博平定后就做了宰相。现在狄青是一举平复两路,为什么就不能当枢密使?”
【仁宗小嘴抿了一下:这话在理,怼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庞籍当即反驳道:
“当初贝州之赏本身就有些过分,文彦博本身就是参知政事,升任做宰相,名正言顺。
狄青只不过一个武将,真让他当枢密使,这是害了他。我不让他当枢密使,也是想保全狄青。”
就这样,两人吵了一整天,谁也不肯退步。
宋仁宗一看,既然宰相这么坚决,行吧,就听庞籍的。
在庞籍的反对下,狄青枢密使之位就这样暂时泡汤。
04
断人前程,有如杀人父母。
庞籍和狄青有仇吗?
并不是。
宋夏战争时期,庞籍是狄青老上司,非常关照狄青。
狄青能从无名小卒,混成军中大将,庞籍这个伯乐功不可没。
狄青领兵平定侬智高之乱,也是庞籍推荐的。
而且狄青上任之初,庞籍力排众议,拒绝派文官做他副手,给了狄青节制大权,免除狄青后顾之忧。
反而是一直力挺狄青担任枢密使的梁适和狄青毫无关系。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05
梁适出身名门,父亲梁颢和哥哥梁固都是状元。
梁适是靠走封荫路子出道,并不是正牌进士出身,同事有些看不起他。
景祐元年(1034年),34岁的梁适已经做了多年的知州,还跑去考进士,结果中了,成功填补了自己文凭不足的缺陷。
但大家伙还是瞧不上他。
梁适升迁速度一直不紧不慢,混了很多年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真正改变他命运的是庆历新政。
庆历五年(1045年),梁适请了个假,说要回家乡为父亲修墓。
路过开封时,他拖了关系,进城面见了宋仁宗。
他控诉自己遭到了范仲淹、韩琦、富弼这些新政党人的排挤。
那会正值庆历新政失败,宋仁宗对范仲淹这帮人深恶痛绝。
仁宗发现梁适这人真不错,出身名门,能力出众,脚踏实地,任劳任怨,这样的干部上哪找去?
梁适就这样被留在京城,当上了翰林学士!
梁适从此一飞冲天,先后当上了枢密副使和参知政事。
但还不够,他还想做宰相。
05
梁适要做宰相,庞籍就得倒台。
庞籍倒台后,谁能接任宰相呢?
排在第一位的不是参知政事,而是枢密使。
现任枢密使高若讷资历和名望都碾压梁适,他才是第一候选人。
所以在弄倒庞籍之前,得扳倒高若讷。
不仅如此,他还要保证高若讷下台后,新任枢密使当不了宰相。
这样的枢密使,还有比狄青更合适的吗?
只要让狄青卡在枢密使位置上,那么庞籍倒台后,梁适就可以成为宰相。
这才是梁适力挺狄青的原因。
没成想,庞籍当着宋仁宗的面硬生生扛了下来,对狄青说了Pass。
但梁适并没有放弃。
他知道仁宗优柔寡断,耳根子软,自己还有机会。
梁适回家之后,开始出招了。
06
第一,
给宋仁宗写密折。
为狄青叫屈,反复陈述狄青担任枢密使的必要性。
第二,
给狄青写了封信(把和庞籍的争论内容抄送一遍)。
兄弟,官家有意让你做枢密使,只是庞籍反对而已,你使把劲,这事能成。
第三,买通宫中太监内侍省押班石全斌。
石全斌和宋仁宗关系亲密,宋仁宗在军事上非常信任他。
请石全斌为狄青说好话,作为条件,他可以保举石全斌做观察使!
三管齐下,宋仁宗被说服了。
五月六日,宋仁宗找到庞籍,声色俱厉,下旨:
枢密使高若讷管教无方,纵容恶仆,免除枢密使职位;
枢密副使狄青升任枢密使。
(狄青平乱时的助手孙沔升任枢密副使)
庞籍懵圈了,刚答应我的事怎么突然变卦了?
他弱弱回了句:“官家,让臣等回中书省再商量一下,明天回复行吗?”
“不行!你们就在殿门阁内商议,朕在殿内等候!”
宋仁宗很少这么强硬。
最终,狄青以武将身份荣升枢密使。
整个大宋为之震撼,狄青这样的贼配军都可以宰执天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们只要发愤图强,精忠报国,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谁能想到,狄青不过是梁适实现宰相梦的工具人。
06
接下来,就是庞籍了。
《包青天》、《杨家将》等演义小说中,有个大反派叫庞太师,庞籍就是庞太师的历史原型。
真实历史上的庞籍,精明强干,正直无私,没有什么黑点,是宋仁宗少有的干实事的宰相。
然而,无论是谁,只要做到了宰相,永远都会被人找出错误。
就算你自己没犯错,你身边的人呢?
庞籍就是栽在了自己的外甥赵清贶身上。
赵清贶认识个人,叫皇甫渊,在齐州当学究,管教育的。
可这哥们不务正业,喜欢抓贼,他运气不错,被他捞了条大鱼。
大宋明文规定,只要抓到了贼,朝廷就给赏钱。
皇甫渊上蹿下跳的折腾为的可不是钱,他想升官。
于是,他找到了赵清贶,贿赂了一大笔钱,这点小事,只要走通宰相门路,那不手到擒来?
问题在于,赵清贶只是个道士,说话不管用,他也要找人运作,就向庞籍的下属行贿。
下属拿了钱。
但不知为何,他突然跑到了开封府,把皇甫渊、赵清贶行贿、受贿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件涉及宰相的贪污受贿案就此曝光。
大宋言官们查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庞籍参与其中。
最后皇甫渊、赵清贶被从重从严特办,流配岭南。
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一幕。
赵清贶被杀。
开封府推官韩绛首先站出来,指责庞籍杀人灭口,他才是凶手。
案子彻底闹大,凶手究竟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闰七月五日,庞籍被罢相。
前宰相陈执中复相,成为首相,参知政事梁适如愿以偿荣升次相。
PS:
最惨的却不是庞籍,而是狄青。
从他担任枢密使第一天起,他就遭到大宋文官的恶意排挤。
庞籍在,还能为他遮风挡雨。
没了庞籍,狄青将独自面对整个大宋的文官系统。
战无不胜的狄青狄大将军,在整个枢密使任职期间内,没有任何亮眼的成绩。
就像被关在了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