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海坠入金控迷途
发布时间：2020-07-06 20:21:04来源：市界
文✎陶婷
编辑✎胡刘继
和王健林、许家印等地产大佬相比，卢志强的名字可能没那么响亮。但是，这也是一个在地产界举足轻重的人物。
2009年，卢志强便以300亿元财富排名胡润百富榜第五。2019年，卢志强家族以700亿元财富排名胡润百富榜第三十位。
卢志强的泛海系，在资本市场纵横捭阖，几乎拿下了所有金融牌照，建立起了包括保险、基金、银行、证券等业态在内的金融版图，囊括了房地产开发与经营、银行、信托、典当以及保险等领域，业务从境内延伸至境外。
从泛海控股溯源而上，先是中国泛海，再是泛海集团，然后是通海控股。卢志强的背后，隐藏着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但是，近期疑似卷入一桩海外腐败案，给泛海的帝国“大厦”，蒙上了一层阴影。
01
海外泛舟一波三折
6月23日，因从房企手里收取超过150万美元贿赂，美国洛杉矶市的市议员何塞·惠泽尔被FBI抓走。此人还兼任洛杉矶市规划和土地使用管理委员会主席。
FBI在报告中指出，参与贿赂的主要是四家中国房地产商。FBI虽然用简称替代了几家公司的名字，但仍提供了大量案件细节，美国媒体据此曝光了这四家公司的名字。
据《洛杉矶时报》报道称，主要涉案的四家中国房企，分别为深圳新世界集团、上海绿地集团、中国泛海控股集团、深圳合正集团。
惠泽尔的助理埃斯帕萨在认罪书中承认，惠泽尔受贿的150万美元，大部分来自同一家房企。
另外一家房企，聘请了惠泽尔的亲信当项目建设的顾问。但FBI发现，这位顾问为项目撰写的可行性报告，其实是这家房地产商自己做的。
甚至有一家房企，还承包了惠泽尔家人一次中国之旅的所有费用。
目前无法确定泛海是否其中的一家，但有外媒报道称：“泛海集团曾捐款给惠泽尔母校的基金会。”
7月4日，泛海控股公开回应称，美国联邦检察官对惠泽尔的逮捕和起诉，不牵涉公司及其开发项目，泛海控股不是起诉书中所列举的四家企业之一。
“该起诉书业已全文公开发布，未提及我公司、我公司人员及我公司开发的项目；我公司及我公司人员也未受到任何与此案相关的指控。”泛海控股在声明中表示。
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柏文喜对《市界》表示：“企业一般都会以各种方式，与涉案事件切割。是否真的‘参与其中’，最终要看司法部门的事实认定”。
不管怎样，“这对泛海海外正常业务的进展以及企业形象，会产生负面影响。如若牵涉其中，相关人员的处理，也给企业带来次生影响。”柏文喜说。
时间回溯到1998年，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风靡全国，每集片头都有一句话：“如果你爱一个人，就送他去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此后的十多年里，中国许多资本大佬漂洋过海，赴美国掘金。
2015年，柳传志、郭广昌等大鳄们，还举办了一场“海外投资什么”的年会。泛海控股董事长卢志强也参与其中。此时的他，内心应该早已笃定，泛海系投什么。
通过中泛控股这个海外发展平台，2013年以来，泛海将美国当做海外投资的重镇。
洛杉矶、旧金山、纽约、夏威夷、索诺马等五个重点城市，有泛海的七个地产项目。截止2018年，泛海在美国地产投入31.14亿美元。
如今，泛海在美国的七个地产项目中，仅有两个项目开工。纽约项目为商住用地，于2016年12月开工，开发用地面积14718平方米。洛杉矶泛海广场，是泛海2013年拿下的大型城市综合体，于2015年开工，总投资逾10亿美元。
在泛海的计划之中，洛杉矶泛海广场原本2019年初就该正式运营。然而，2019年1月，在没有其他检验或许可方面问题的情况下，该项目建设却突然停止，正式运营延期至2020年。
泛海当时声明称，停止是由于项目的资本重组，并将于月中重新开工。但据当地媒体报道，泛海集团总计投资10亿美元在洛杉矶开发地产项目，是目前FBI调查的重点。
媒体还报道称，停工也是在联邦调查人员寻找可能涉及到洛杉矶市府官员以及项目高管间的贿赂等相关的犯罪证据之时，泛海和其他市中心项目的外国投资者都被询问了。
除此之外，在并购协议签订四年之后，泛海收购美国大型保险集团Genworth金融集团的交易，被美国分析人士称之为“僵尸”合并案。
在12次延长完成交易的最后期限后，早先获得的监管批准已过期。两家公司于今年3月16日，再次向美国有关部门提交收购材料，重新核准有关收购内容和条件。
据称，双方希望在3月31日前完成交易。如今已到7月，该交易仍在推进当中。
因利率持续降低，Genworth目前的股价比中泛控股同意支付的价格低了21%。这表明，投资者认为完成交易的可能性很低。
美国对中国并购交易的不安情绪，在特朗普上台之后愈演愈烈。再加上疑似卷入洛杉矶腐败案的负面影响，泛海这笔交易的前景，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项目处在建设期或停摆期，且尚未盈利的现实，使得泛海的海外资金消耗尤其大。
除了将8.24亿美元的两笔债券用于偿还境内外债务外，今年3月29日，泛海还将美国旧金山的境外资产，以12亿美元卖给了弘毅投资，这笔资金同样用于偿还即将到期的债务。
自此，泛海不再持有美国旧金山项目。
02
泛海的金控梦
泛海在海外一波三折，在国内的形势又如何？
泛海控股是卢志强商业版图的中枢，泛海的核心业务和大部分资产，都在泛海控股之中。目前，泛海控股以三项业务为主：金融、房地产、战略投资。
其金融方面主要投资控股的金融机构包括民生证券、民生信托、民生银行、亚太财险等。
2014年以来，泛海数次强调去地产化、主练金融这个大号。但4年过去了，卢志强的金融“大号”，如六月的天气，不大稳定。
财报显示，2018年泛海金融业务中，只有保险业营收同比增加9.81%，房地产、信托、证券营收，分别同比下降41.21%、28.46%、23.82%。其中，证券行业收不抵支，毛利率为-12.70%。
泛海的投资业务，由于发展时间较短，体量目前无法与金融、地产相比。因“募资难”“退出难”以及“一二级市场倒挂”等情况，这项业务发展也并不理想。作为承担战投任务的平台中泛集团，2019年上半年营业收入只有2.63亿，亏损4.46亿。
地产方面，基于行业发生巨变，“春天”或许不再到来的趋势，缺钱的卢志强选择了断臂求生：将地产资源快速变现。
2019年1月21日，他将京沪两地的优质资产，卖给了融创中国董事长孙宏斌。捂了十多年的上海董家渡，转手他人，现金到手。
其实，董家渡对泛海来说，是一个烫手山芋。泛海在2002年借旧城改造之风，以近乎零成本的价格拿下董家渡项目。
但由于是毛地，董家渡的拆迁进展颇为不顺。十几年过去，董家渡的拆迁任务中，仅10号地块完成，12号、14号的拆迁工作阻碍重重。
有业内人士曾评估，12号、14号地块的拆迁征收费用暂定为95.77亿元，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而后续开发亦需要大量资金支出，以泛海控股的财力来看，略有吃紧。
2019年，是万科董事会主席郁亮说“活下去”掀起血雨腥风的一年。这一年，苦于地产以外业务盈利难，他还说了一句：“找不到比房地产更赚钱的。”这句话卢志强是听进去了。即便2019年净负债率（扣除183.74亿元的货币资金）高达192%，地产这个曾经的大号，仍被泛海奉为重要增长点，泛海又悄悄多了三个新项目。
2019年报显示，泛海上海的开发项目之中，新增榆林路、延庆路、常熟路等三处，期末余额达4.81亿元。
在美国项目、上海项目之外，泛海地产业务之中，还有武汉CBD这个重头项目。
如果说过去10余年，泛海的价值地产模式未能跑赢高周转模式，那么，继泛海疑被卷入洛杉矶腐败案之后，武汉CBD项目的水深火热，或将再次助推泛海驶向漩涡中心。
武汉CBD项目，位于汉口核心城区，体量庞大、业态丰富。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当地政府就为其制定了华中金融中心的目标，角色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泛海拿下这一特大城市项目后，更聘请了普华永道，完成对该项目的一系列规划。然而，泛海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
十多年来，泛海并没有将土地分割出去，而是凭一己之力挑起大梁：既做住宅和公寓以平衡现金流，又做写字楼将产业聚集，还做商业修通道路.....
时光蹉跎，十几年前的规划设计风格，在今日来看，并不复潮流，武汉CBD黯然失色了，它留给外界的印象是：千篇一律的灰色房子以及呆板的超大城市综合体。
泛海沉迷于金控梦，无法聚焦武汉CBD之时，武汉的城市格局也覆地翻天。
“这么多年，只有泛海一家公司在做，进程极为缓慢，导致武汉其他区的金融中心相继开发出来，盖过了武汉CBD。高端的金融办公，集中在国际滨江商务区；科技型的企业，集中在光谷。”合富辉煌集团研究院高级分析师殷一戌告诉《市界》。
横亘在武汉CBD面前的，除了住宅卖得不大好，商办需求遭疫情重创等问题外，还有交通这个大硬伤：那条修了十年没有修通的路。
“直到前两年，交通才稍微好一点，但跟武汉CBD核心办公区的连接，还是差了点，进出这里其实也不方便”。
卢志强和他的泛海，失去了东隅，也未收到桑榆。
03
相忘于资本江湖？
2016年11月，在一次公开场合上，卢志强提到浙商的优点，其原话大意是：创新过程中准确、有效把握商机；金融意识特别强，合理有效使用资本和杠杆。
这恰好是外界对卢志强的评价。
据复旦大学教授洪远朋回忆，卢志强学习非常认真，尽管当时他已创办公司，却从不因任何原因缺课，甚至会为保证论文质量，而多次反复修改。
多位业内人士亦告诉《市界》，佩服卢志强的个人魅力。这从最长情个股持有者身上，也可以窥知一二。从2006年第二季度至2019年，广东潮汕人黄木顺，已经连续十三年，位列该股十大流通股股东。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黄木顺称，“我是忠实的价值投资者”。
梳理卢志强商业生涯的脉络，不难发现，这位商界大佬对于业务的取舍和平衡，进退得当。
然而，长安居大不易，商业王国大，管理和钱债均不易。任何企业只有阶段性的成功转型，没有一劳永逸的成功，这也是卢志强的原话。
泛海资产种类虽然庞大，但自家直接经营的公司，赚钱能力不强。赚钱能力强的，则是民生银行这类股权分散、经理人运营的分众公司。
“不是金融出身的，一个决策，就可能导致战略失误。”汇生国际融资总裁、协纵策略管理集团联合创始人黄立冲告诉《市界》。
更何况，如今面临的是“金融监管趋严、民营企业做金融难的大环境”。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泛海，如今着实不算阶段性成功了。
疫情影响下，2020年一季度，泛海控股实现营业收入23.34亿元，同比下降18.71%；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为-1.2亿元，上年同期为20.85亿元。
于是，想做金融但不是金融出身的卢志强，自2014年挂印而去之后，又一次退居幕后，他将权杖交给了金融出身的后浪们。
今年5月21日，泛海控股发布公告称，宋宏谋代替卢志强成为泛海控股第十届董事会董事长。公开资料显示，宋宏谋曾在监管机构、国有大行、地方金融机构以及大型金融企业任职。
新一届董事会其他成员中，张喜芳兼具金融和电力行业背景。张博、冯鹤年、臧炜目前分别为民生信托、民生证券、亚太财险这“三驾马车”的董事长。舒高勇则曾在原保监会和上海保监局任职，有着丰富的保险行业履历。
一个全金融班底担纲的泛海控股董事会组成已浮出水面。
实际上，从2015年泛海控股正式开启战略转型开始，泛海董事会和高管成员中，地产“出身”人士的身影逐步减少，金融背景人士的比例逐步增加。
然而，转型大金融，从母公司的投资层面而言，是可以多元化和跨行业的，但是从具体业态内的金融企业的运营层面来说，经营必须是专业化的。
转型能够成功吗？目前看来，外界悲观大于乐观。
可以肯定的是，即便退居幕后，卢志强也不会相忘于资本江湖，他的存在感仍然很强。
在很多中国企业家圈子的活动中，都能看到卢志强的身影。比如说，柳传志创办的泰山会，卢志强也是会员之一。他还跟史玉柱私交甚笃。
面对泛海的纷纷扰扰，外界曾揣测不断：不知道卢志强的好友们，会不会有人会伸出援手？果不其然，最终买下泛海位于美国旧金山的境外资产的，是弘毅投资，背后站着的正是泰山会创始人联想柳传志。
有意思的是，在2019年上海市浙江商会年会上，马云称，自己一天接到5个借钱电话。过去一个礼拜，要卖楼的朋友大概有10个。在第六届湖畔大学候选学员最终面试时，马云又说：赚钱其实是非常容易的……
现下，海外金融业务进展不顺，地产业务疑似卷入腐败案；国内金融业务未成气候，地产业务放长线难钓大鱼，焦头烂额又缺钱的泛海，似已坠入“金控迷途”。
“赚钱不容易”的卢志强，如果听到马云这句话，内心怕是五味翻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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