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佳：无惑

发布时间：2020-11-26 16:20:45来源：VOGUEfilm

宋佳的状态很好。

一个微风和煦的午后，在五道营胡同的一间酒吧内见到了刚刚结束大片拍摄的宋佳，她卸去了妆容，不施粉黛地坐在对面。阳光暖洋洋地挥洒进屋内，映照着她的脸庞，多了几分光芒。窗边一只猫缓缓伸了个懒腰，宋佳也舒展了一下筋骨，在完全没有看提纲的情况下，开始接受采访。

确实很久没有遇到不提前看提纲的艺人了，现在采访提纲太多的审核使包括我在内的很多记者已经渐渐失去了对采访的热情，毕竟问出来的都是事先准备好的内容。但宋佳不同，她大大方方地说：“我不用看提纲，随便聊，来吧。”就因为这一句话，接下来的对话就从记者和艺人间的例行公事，变成了两个电影爱好者的畅快对谈。

宋佳是自己的“影迷”，作为“影迷”的必备条件，肯定是要看完自己出演过的所有作品，比如她前几天就在追热播的《白色月光》，宋佳在里面饰演了一个事业有成的金牌建筑设计师，丈夫的出轨打破了她平静的生活。宋佳最初看到《白色月光》剧本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们终于开始在家庭生活剧中去更多地关注女性的感受了，再加上它呈现出的克制的情感，是我入行这些年比较少见到的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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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象中，像宋佳这样一直不停歇的演员在疫情期间应该好好地静下来，复盘一下自己这些年的角色和表演。但我想错了，疫情期间的宋佳在家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待着。从这边躺到那边，又从那边躺到这边。宋佳爱看电影，但疫情期间只重温了两遍《泰坦尼克号》，其他的根本没心情多看。每天打开手机各种可怕的新闻令她揪心，使她在家里很难像度假一样，在生与死面前，其他一切的担忧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一个喜欢总结的人，宋佳希望自己活得简单，除了拍戏时角色上会琢磨，其他生活中乱七八糟的事，她都不愿意去想，可能这也是她能保持好状态的原因。

这个夏天，《隐秘的角落》的热播，使秦昊和张颂文两位演员成为了大家热议的焦点，说的更直白一点，这两位彻底“红了”。宋佳谈到这件事特别兴奋，她由衷地为秦昊和张颂文感到高兴，因为在她看来这两位演员被更多观众熟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她并不认可“好演员的春天总会到来”这句话，宋佳认为，好演员其实一直都在春天里，真正专业的人其实并不会看一个演员的知名度，而是看塑造角色的能力。宋佳觉得职业演员的路是一辈子的，就像秦昊，拍了这么多年娄烨的电影，难道他不牛X吗？因为他本就是带有艺术质感的男演员了。宋佳真正为他们开心的是，像这样的好演员也可以有流量、有热度，这对于一直踏实演戏的演员们来说是一针强心剂。

之前在做《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以下简称《风雨云》）采访的时候，秦昊和张颂文都对宋佳的表演赞不绝口，当将秦张二人的评价转述给了宋佳，她露出了几分羞涩的笑容，虽然这样的褒奖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但被对手演员认可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更何况还是惺惺相惜的好演员。在拍摄《风雨云》时，宋佳、秦昊、张颂文很少提前对戏，都是直接开演。“我们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教我们表演是要适应别人，即使遇到不舒服的事情，专业演员要做到去适应它，更何况这些都是一水的好演员，根本不需要太多的沟通。”不过娄烨的戏比较特殊，在拍摄方法上有大量的即兴，所以非常需要两个演员有很默契的感觉。比如电影里在家中的段落，需要宋佳和张颂文有一些即兴的东西，娄烨不喊停，机器就开着，没剧本，也没台词，演员有一些即兴的状态就好。宋佳对张颂文说：“颂文，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急着去找一些矛盾，哪怕就是咱俩待着，如果感觉对了，这场戏也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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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宋佳心中，娄烨是神奇的魔术师，同时也是魔鬼。不过就是这个“魔鬼”，宋佳进组的第一场戏就把他给震住了。那是放在影片结尾纪录片处去十三行的一场戏，剧本上写的是：林慧去十三行上货。就这一行字，随便演，机器随便拍。也就是这一行字给了宋佳极大的发挥空间，她不管摄像机在哪里，放开了去演，这可逼疯了摄影师。当天拍完之后，摄影师就和娄烨说：“咱们必须开会，如果所有演员都像宋佳这么演，我要加机器、加人。”娄烨特别开心，他觉得他的演员帮他治了摄影。因为这是摄影机控制外的一些东西，而不是经过设定才出现的状态。那场戏拍完之后，娄烨感慨地说：“小花把十三行演成了她一个人的。”也就是从那天起，娄烨对宋佳无比信任，那种信任往往对演员来说会有更大的压力，因为得让他满意，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场戏宋佳都不敢怠慢，她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表演，能带给娄烨惊喜。

事实证明，她真的做的到了。

宋佳很喜欢娄烨剧组的氛围，那个氛围就是没有人提醒演员是在拍戏。娄烨不许工作人员和演员说话，工作人员谁也不许在演员进入状态的时候来做造型，必须全部走开。演员其实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跟随这个人物和人物关系去走完整个人生，这根本不像是演了一遍，而是彻底活了一次。所以当拍和张颂文家中戏的时候，宋佳会觉得这里像一座魔窟，尤其是在家暴戏拍摄结束后久久不能出戏，会感觉到又羞辱又痛苦。这使得宋佳在电影杀青很久之后听见“广州”两个字仍然会浑身发颤。

拍《风雨云》就是这样一个又备受折磨又难忘的过程，不过宋佳说，她在拍这部戏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一种尊严，对，属于演员的尊严。

在宋佳近些年塑造的众多角色中，最令我着迷的其实并不是《风雨云》中的林慧，而是《诗人》中的陈蕙。

把这一想法告诉了宋佳，她显得很惊喜，笑着说：“这可不像你这个年龄会着迷的角色。”《诗人》之前曾经入围过东京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还是今年山一女性影展的开幕片，不过因为没有登上院线，迟迟未能与更多的观众见面，但这并不妨碍陈蕙同样成为宋佳最爱的角色之一。

“我喜欢她，是我觉得她特别有女性的美。我和朱亚文在东京电影节做采访的时候，我说陈蕙就是男人的一个梦。主持人问那你呢？我说陈蕙是男人的一个美梦，我估计是男人的一个恶梦，亚文在旁边笑得不行。”这当然是开玩笑，因为在《诗人》当中，宋佳与陈蕙的美是合二为一的。在80年代那样一种干净纯粹的环境之下，陈蕙身上母性的光辉使得她就像一阵春雨，润物细无声，默默而又无私地爱着她的男人李五。这从当下追求女性独立美的时代看起来显得格外难得，而宋佳为这个角色注入了灵魂，使得这场梦更加真实、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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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得知《诗人》的男主角是朱亚文后，宋佳特别开心，因为她和朱亚文太熟了，熟到演员之间的默契很轻松就可以建立起来。业界一直流传着“夫妻是最难演的”这句话，尤其像《诗人》中还有许多二人亲密的段落。宋佳觉得大银幕骗不了人，夫妻之间身上流逝的东西观众很自然就会捕捉到，很考验演员的默契度。不过这对于相识超过15年以上的宋佳、朱亚文二人来说，却并不困难。当《诗人》在东京电影节首映的时候，宋佳第一次完整看完了全片，泪流满面，她拉着坐在一旁的朱亚文的手，仿佛重走了一遍陈蕙与李五的人生。结束后朱亚文说：“咱们演得太好了，你看咱俩那个黏糊劲儿，戏都粘在一块儿了。”那一刻，陈蕙和李五这一对银幕夫妻真的立住了。

在塑造了许多鲜活的角色之后，宋佳并不觉得有哪个角色完全像自己，因为角色都是经过表演塑造出来的，不过或多或少都会带有几分自己的影子，是她不同的侧面。宋佳不排斥任何角色，每次看新剧本的时候都会萌生出几分想演的冲动，这样的驱动力使她乐于不断尝试，甚至在徐浩峰的新作《诗眼倦天涯》中还演了一个男性角色：文散春。角色和戏份无所谓多大多小多轻多重，真正牛的演员一分钟都可以演得出彩，一分钟的表演也可以拿影帝影后，宋佳有这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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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的《好奇害死猫》是宋佳演艺生涯中最重要的一部作品，用宋佳的话来说，正是因为演了这部电影，她才感觉到自己正式推开了表演这扇大门。那一年她25岁，大学毕业三年，演了各种“奇奇怪怪轻飘飘”的电视剧，而梁晓霞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的比较复杂的角色。“有一场戏是在天台上胡军泼我水，我哭到崩溃了，我们组的录音师是女孩，造型师是女孩，这几个女孩看完那场戏陪着我一块儿哭，都在那儿骂男人是猪。我第一次能够感受到角色当时的心情，就是那种又卑微、又委屈、又不想放手的感觉。从那部戏开始，我真的就觉得一下子被打开了。本来我之前在上海，小日子过得挺好，但那之后我想要认真好好拍戏，因为北京机会多，有更好的戏，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一年后遇到了《闯关东》。”

宋佳说自己的星途很顺利，基本没有遇到过什么坎儿。听上去云淡风轻，但其实为每一个角色付出的辛酸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比如为了演好《诗眼倦天涯》中的文散春，宋佳第一次尝试出演打戏，为了习武，自嘲“胳膊和腿像软面条”的她着实吃了不少苦头。但为了不让信任她的导演徐浩峰失望，也不让对她寄予厚望的观众们失望，她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在拍戏的那几天，她把张国荣、尊龙、周润发、休·杰克曼、木村拓哉的照片贴在墙上，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到这些帅哥们的面容，宋佳在心里说：“这一次我要演得比男人更男人。”

《小舍得》《诗眼倦天涯》《风平浪静》《破阵子》《阳光劫匪》《盛装》……作为演员的宋佳还有许多作品正在路上未与观众见面，她并不急切，因为这些用心塑造过的角色都会带给观众惊喜。此刻的她，正处于最好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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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无惑。

无惑，不仅是因为今年她正好迈入了大众眼中的“不惑之年”，还在于她一直心大、胆大。“遇到一个我想演的角色，我就好好演，我心里边没有太多苦大仇深，这个对我来说是很幸运的一个地方。可能经历过一些苦大仇深的演员，会格外渴望证明自己，那种证明其实有时候会让人挺累的。”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宋佳就已经证明自己是实力派，而现在要做的只是把这条路继续走下去，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幸运的事情。

无惑，最直接的一个体现，是宋佳对自己的年龄毫无危机感。在《风雨云》宣传期的时候，曾经有记者问宋佳，你怎么看待自己演马思纯妈妈这件事，宋佳觉得问出这样的问题有点令人匪夷所思。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宋佳就演过80岁的老太太，演员塑造不同年龄的角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部戏演马思纯的妈，没准下部戏就演马思纯的女儿。各种针对女演员的偏见，令宋佳觉得确实很不公平，可惜这就是当下最真实的行业现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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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佳并不担心自己在表演上会遇到瓶颈，她觉得如果有一天真的遇到了，那不妨就停下来想想办法。宋佳说，她觉得其实应对瓶颈最好的办法，早在戏剧学院时期老师就已经教过了：第一要建立正确的审美观，不要因为某个戏火，就丧失了专业的判断，一定要清楚理智地分析它是一个什么样的戏；第二是永远不要脱离生活，离开了生活怎么去演人？即使成为了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也不要被团队保护起来，每天待在房车里，与生活脱节是塑造不出好角色的。是的，这些方法，老师们都教过。

宋佳的师姐郝蕾曾经在采访中说，宋佳就是天生的大青衣，演员和演员之间还真是没法比，很多东西就是天生的，没办法。这句话宋佳当时看到感动了许久，并一直记到了今天。师姐的这番话不仅是鼓励，更是鞭策。所以当在聊天结尾时问宋佳对未来的自己还有什么样的期待时，她斩钉截铁地回答：“没啥期待的，我是个职业演员，这件事我要做一辈子，我要继续演下去。”

那就继续绽放吧，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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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尹超YinChao

造型：金继平CharlieChin

撰文：二十二岛主

编辑：张静MiaZhang、朱凡JuvanZhu

统筹：郭月女SummerGuo

化妆：张进

发型：王朋

时装助理：阿哩、Vernita

统筹助理：安朝泽

场地：School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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