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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大厂”普通人的选择

发布时间:2021-02-08 18:58:17来源:看理想

快手在2月5日敲钟上市的新闻刷屏了社交媒体,可以预见,又一批人等待着涌入这个代表着“未来”的行业。

2010年后,中国互联网产业势如破竹,“互联网大厂”迅速成为了城市青年最熟悉的词汇之一。它不仅代表着那些大名鼎鼎的公司,更指向了一套高强度高回报的工作方式,和一个有点特殊的劳动群体。

总之在那时,进了“厂”,就是体面。

从这个打趣的“厂”字便能读出公众印象中的互联网公司——它规模大、业务繁、员工多,还有一定程度上的流水线作业。但原本打趣的印象,在“996ICU”、“35岁魔咒”、计时如厕,以及最近的拼多多员工猝死事件刷屏微博微信后,被加注了压迫的意味。

渐渐地,选择去互联网公司工作的人给外界一种微妙的印象,他们像是一群被驯化的人才,或高才能低自我,或独善其身不关心他人。

不过,任何“大”群体都有被架空和简化的可能。

看理想曾发布多篇文章探讨的关系,以及,但尚未与互联网企业员工直接交流过。

为了更了解“互联网大厂”里鲜活的人的思考与选择,我们采访了三位在不同“大厂”做着不同工作的员工,试图捕捉一种去奇观化的互联网人生活。

或许,在不那么特殊的细枝末节中,铺陈着一些去标签化的、普世的困境和自我矛盾,而自洽的方法,各有千秋。

01.

70%基层互联网创意从业者,30%脱口秀演员

19点整。

距离在东城区的脱口秀演出还有一小时,毛冬随便吃了两口饭,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公司。

他通常会骑自己的电动车去。如果路况顺畅,气温怡人,从位于牡丹园的办公楼去演出场地大概花他20分钟,北京的冷空气是唯一能让他减速的外力。

毛冬喜欢自称午夜骑手

毛冬是字节跳动的一名员工,入职两年,从事创意策划。此前,他在上海创业失败,当了一年的自由职业者,来北京参加脱口秀比赛时经朋友牵线获得了入职字节的机会。

“当时我知道字节是一家冉冉升起的新兴大厂,它是一份正经工作,能给我相对优渥的物质回报。”和很多选择去大厂工作的人一样,毛冬的生活需要一点稳定性,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浪费和东东枪共事的机会。”

和字节跳动的其他部门相比,毛冬自觉自己加班的频率不算高。除了业务旺季之外,基本可以按时离开,这归功于他的领导。“我的领导(东东枪)非常鼓励我们按时下班,他老说‘没啥事就赶紧走’。”

但毛冬对脱口秀也是认真的。做脱口秀的两年多来,除了跑本地商演,他还办了全国巡回专场,上过《奇葩说》。如此丰富的业余生活让人很难不问出那个问题——“你是怎么平衡在字节上班和讲脱口秀的?”

毛冬的答案是,周末和请假。

事情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可能。工作日的商演多在晚上8点开始,毛冬只要准时下班就能赶上,而需要外出巡演和录制节目时,就请假。在大厂的两年间,他把“70%的时间分给字节,30%留给脱口秀”,而这30%的代价,是做公司里最早用完年假的人。

尽管可以通过请假和准点下班完成大部分脱口秀活动,但字节的大小周制度还是对他产生了影响。“我已经很久没去单立人开剧本会了,因为都在白天。开放麦(一种宽松的单口喜剧形式,演员去打磨未成形的段子)、Sketch(简易的场景喜剧)、漫才也很久没去演。”毛冬渴望参与更多喜剧创作。

某种程度上,这是个甜蜜的烦恼。

一年前,有另一位字节跳动员工风靡中文社交网络。他是在28岁实现财富自由,提前退休旅居日本的程序员郭宇。在《人物》的报道中,他自白到,自己曾因赚到一大笔收入而一度陷入迷茫和抑郁,因为他发现自己除了写代码什么都不会,未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没有生活爱好、缺乏与不同人打交道的社交经验,是过劳之外,“996”人群的另一个普遍症状。再美好的工作都有消磨个人意志的部分,如果长时间沉浸在内,周围的世界和个人生活就会模糊起来。人的“螺丝钉”感往往就从埋头苦干开始滋生,加剧“螺丝钉”感的原因不是工作没意义,而是工作之外没有有意义的生活。

人还是得走出去。

郭宇走出字节,在日本乡间旅游时偶然迷上了温泉旅馆,如今他在异国开了家旅社生活。毛冬走出字节,骑着电动车奔波于脱口秀演出场地,路上还会放声高歌。

对于未来,毛冬期望终有一天,可以做一份输出内容与个人意志高度重合的工作。因为员工是服务于公司的,即便他所在的部门的自由度颇高,还是需要为项目的集体利益而妥协。

演出时的毛冬

脱口秀的存在,让毛冬更心平气和地接受工作中时不时的存在感缺失。他能在公司当一枚默默无闻的螺丝钉,因为他知道只要走进演出剧场,就能获得掌声。

“Hello!大家好,我是毛冬毛书记。”

这是让他免于生锈的救生衣。

02.

周末来公司“加班”,因为网速快

在一家知识类互联网公司从事技术7年后,85后的小安“退”到了一家小内容公司。这两天,Clubhouse非常火,拥有三个邀请码的他瞬间成了全司最内行的互联网人士。

小安入行的2013年,互联网业内流传着一个说法,即想要实现财务自由,就去初创公司,因为这样可以拿到期权。

按照这个方法论,小安找到了一家合适的。他既认同公司的产品,团队的规模又尚小,公司也给了员工做创新尝试的空间,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能“摸鱼”搞点自己喜欢的。

头几年,小安和同事们待在公司的时间很多。刚工作时需要尽快熟悉公司代码架构所以经常晚走,后面偶尔周末也会去“加班”,学习一些新技术,搞一些sideproject,毕竟互联网公司的网速比家里的快。

当然他们也不只去网上冲浪。小安有同事利用空余时间和公司过人的网速,做了一个开门APP。

技术之外,小安对投资很感兴趣。在播客尚未在大陆流行时,他就已经和好友开过一档专门聊投资理财的播客,后来因为表达能力不好,也没什么听众,做了几期便搁置了。

创业公司鼓励创新的氛围让七年前的小安感到兴奋。“这种加班是受自我驱动的,大家都能从中获得正向的反馈。”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安的公司和其他互联网公司都在壮大,当头部互联网产品都迈过了拉新用户的阶段后,大家纷纷开始涉足竞争对手的业务,以争夺用户时间。原本分散的竞争者就这样聚集到同一条赛道上。

发展,与竞争共生,而竞争不会是安逸的。各个大厂都因为开拓新业务而出现了大规模的加班,小安把这视为产业蓬勃发展的连带现象。

但“996”也分实行得好和不好的。“有的公司仅仅是为了效仿头部公司的制度,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业务,这样员工加班摸鱼,公司付出加班成本,不断恶循环。”

后来,小安也负责起一些招聘工作。

他诧异地发现,即便公司提供的薪酬并不比那些践行“996”的公司低多少,有些应届生反而选择了“996”的公司,因为这证明公司项目多机会多,能“用两年的时间换三年的经验”。他切实地感受到了年轻人想要快速成长的普遍渴望,对他们而言,马云的“996福报论”不是一个资本家的大放厥词。

按照互联网的“行规”,85后的小安已经快步入中年了。但作为一个在中年离开了互联网公司的名副其实的互联网中年人,小安认为“35岁魔咒”有夸张成分。

“对于一些乐于钻研技术,想在一个领域深耕的程序员们来说,一般不会面临这个问题,因为他们技术好。而一些仅仅是因为程序员薪酬高而入行的人,可能会更容易遇到瓶颈,倒不一定会被淘汰,只是薪资涨幅有限。”小安主张,大部分程序员还是有选择的,大厂的淘汰率没有外界描述的严重。

而他离开大厂的原因,则是生活重心的改变。

2021年,当年只有50人的小团队已经发展成一个千余人的公司,小安在里面是个带双端的管理层。但公司变大,从前的创新氛围被效率需求所取替,它渐渐“变成了一家普通的公司”,小安从中获得的价值感也随之变少。

去年,小安的孩子出生,他想分更多时间给家庭,于是选择离开,又去了一家只有50人的小内容公司。现在,小安可以每天按时回家吃晚饭,身边有一群更多元化的同事,偶尔还会被别人邀请去录制播客。

这像是一次时间的回旋,又像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03.

“大学”

妮可入职百度三个月了,她在这个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员工的大厂里从事视频节目策划。

每天早上,妮可需要从北三环附近的家通勤到北五环外的百度科技园,耗时一小时以上,所幸她的所属部门打卡制度比较宽松。

问及日常加班情况时,妮可表示这因项目流程而定。“策划初期,比如像找选题的时候时间相对自由一点,但正式进入制作阶段就会有很多琐事需要跟进和解决,这种时候就会加班。”

上一个视频项目制作期间,妮可经常加班到十点,周末也需要处理突发情况。有一次周六晚和朋友在三里屯吃寿喜锅,妮可意外发现第二天要上线的专题的名字与别家媒体撞了,她不得不马上和领导商量对策,因为这牵涉到合作方以及后续物料的制作。

但妮可也没有多反感“996”,她认为那是个人选择。“这边没有强制性的‘996’,更多是一种软性氛围。但一个人如果对工作有热情并想做好,加班是很正常的现象。”在她看来,比起工作时长,弹性工作制模糊了工作和生活的界线是个更大的问题。

加班必然会压缩享受个人爱好的时间,但这对自诩都市文艺青年的妮可的影响不大。

“爱好嘛,当代都市青年不都差不多吗?无非是看片,读书,唱歌,尤克里里,刻章,健身......”妮可玩笑似地列了一长串,当对前三个爱好到底是打发时间还是真兴趣表示怀疑时,她笑笑说:“我走在路上或者骑车都会哼歌,这还不算爱好吗?”

对于很多内容从业者而言,看电影和读书确实是工作的一部分。只是个人意志和公司意志永远不可能百分百重合,那些自己想看的闲书电影,妮可会在通勤路上或周末看。

至于后三个爱好,就真的浅尝辄止了。妮可回忆,入职百度的前两个月,她的健身教练每周都会微信她去上课,但就在前两周,妮可第N次发出“下次一定”之后,教练再也没找她。

“被教练抛弃的感觉的确有点伤心。”

忙归忙,妮可做足了心理准备。大学毕业后,她辗转过好几家创业公司,这次她想回到一家架构完整的大公司工作。

百度大到给人一种大学的感觉。几栋办公楼屹立在科技园区的不同角落,由空中走廊连接成一个硕大的四边形。四边形中央是下沉广场,中午时分稀稀拉拉站着抽烟和踢毽子的人,他们大多刚从员工食堂出来。百度的食堂选择丰富,妮可常吃烤鱼、生煎包和麻辣香锅。

去年11月入职当天,妮可被安排在一个大会议室里与上百号人一起走入职流程,她形容“非常像大学新生”。

在中国互联网行业中,百度是资历最老的一批大厂,但它的公众形象却没有和资历形成正比——几乎无人不知那句“中国人不需要隐私”。事实上,拼多多、美团、字节跳动等企业都面临着相似的拷问,它们不是工作制度就是产品算法被指剥削。

在由“996”衍生的关于互联网大厂体系的讨论中,“平庸之恶”的概念被越来越多人熟知。那些参与加班的员工,参与写算法的程序员和产品经理,是否该为这套体系下的剥削承担一定责任?去这些公司工作,是否就意味着在挣他人的血汗钱?

妮可处理这个矛盾的方式是,只着眼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

“我只评判我的工作所带来的价值,以及在公司这个环境里是否可以实现。互联网(大厂)内部有太多业务线和部门,它们做的事都不好吗?未必。所以我关注我那部分的价值就好了。这是我个人足以自洽的理由。”

今天,互联网行业的膀臂早已伸展到社会生活的每一个角落,能与此般庞大的体系割席也是一种“特权”。对妮可来说,在体系内保持反思,是她的“力所能及”。

妮可拍摄的西二旗地铁站

最后,我们聊到是否想过换一种生活,妮可若有所思地说,“有啊,但我们一直都在寻找自己想要的生活,想法也一直在改变,所以一下子说不上来。”

“那为什么想换呢?”

“也许是因为通勤时间太长了?”这回,妮可的回答十分简洁。

尾声.

采访提纲的最后一行,躺着这么一个问题:你认为外界对互联网公司有什么误解?

在三场采访抵达尾声前,毛冬、小安、妮可都在回答其他问题时表达过相似的想法:外界口中的“互联网大厂”指代的群体太大了。

这里有写程序的,干创意的,当财务的,做行政的,有人加班多挣得多,有人加班多挣得少,有人加班少挣得多,有人加班少挣得少。

当然,倒不是要用“具体个例具体讨论”来捂住一切对制度的质疑与反思,但理论和现实的碰撞就是充满了错位,我们需要反复观察现实,才可能填补部分空缺。

厂内厂外,我们殊途同归,归到最后,也许是李诞写在《候场》里的那句:“老子已经打卡了,还要我怎样?”

(文中的小安、妮可均为化名)

延伸内容

撰文:林蓝

监制:猫爷

配图:《爱哭鬼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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