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走仕途才能保护大观园的女孩？

发布时间：2020-09-01 10:22:13来源：豆瓣读书

关注并星标豆瓣读书遇见更多好书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北京大学出版社（ID：pku-press）

说起“爷青回”（爷的青春又回来了）的许多事，第一件不得不提的就是重看四大名著。于是在B站重新上架四大名著后，几千万的年轻人纷纷打卡纪念，满屏的“泪目”、“合影”、“排面”……

在弹幕狂欢的背后，除了众声喧哗的狂欢，也是读者对于经典的不同角度的再解读。以《红楼梦》为例，过去我们都觉得它的主题是批判封建社会，主人公贾宝玉更是反抗封建礼教的代表。

一直以来，台大欧丽娟教授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是用今人的观点看待古人，缺乏基本的了解和共情。

而这一次，弹幕党在突破成见的同时，还出现了“逆练九阴真经”的创见，那就是“贾宝玉只有通过仕进才能保护大观园的女孩”。

“听爸爸的话别让他受伤”，入仕做官、手握权力，自然也就有了保护他人的能力，可以帮着“姐姐妹妹站起来”。路子再野一点，沿着这个思路写下去，恐怕也就不必有《儒林外史》和《官场现行记》。

设身处地地想想，宝玉其实是问题少年？（图片来自网络）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若是真的读懂了《红楼梦》，你就会明白这一观点的荒谬之处：贾宝玉是不可能入仕的，否则他就不是贾宝玉了。

即使贾宝玉入仕并且当了大官，大观园的女孩们的命运也不会因此而改变，她们的命运是封建社会中女子宿命的缩影，这正是《红楼梦》的良苦用心所在。

01

《红楼梦》甚至一度被禁

从根本上来说，《红楼梦》所呈现的主旨思想恰恰与鼓励入仕的思想相反，甚至因此而被当清政府视为禁书。

清朝大臣梁恭辰在其《北东园笔录》中说：“《红楼梦》一书，诲淫之甚者也。……我做安徽学政时，曾经出示严禁，而力量不能及远，徒唤奈何！有一庠士擅才笔，私撰《红楼梦节要》一书，已付书坊剞劂。经我访出，曾递其衿、焚其板，一时观听，颇为肃然。惜他处有仿而行之者。那绎堂先生亦极言：‘红楼梦一书为邪说诐行之尤。’”

其实不止安徽，各省均有禁例。禁《红楼梦》的原因在于政府认为此书破坏了良序善俗。

同治七年江苏省发布的《查禁淫词小说例》里就明确提到，“一二人导之而立萌其祸，风俗与人心相为表里。近来兵戈浩劫，未尝非此等逾闲荡检之说默酿其殃”，认为《红楼梦》会危害到统治。

为什么清朝政府要禁《红楼梦》？正是因为《红楼梦》中有许多与儒学礼教相悖的地方。

贾宝玉批评读儒书考科举的人是“国贼禄鬼”、走进有“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对联的房间便嚷着要出去、号称“诗礼传家”的贾府则只有门口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而儒家思想作为封建社会的统治思想被如此猛烈地批判，自然是统治阶级不能接受的。

当然，《红楼梦》与儒家礼教的冲突，不只在于它借宝玉、焦大之口说的那几句话，更在于整本书中“重情”的态度。清朝政府要禁它，主要就是因它言情诲淫。

可是在欣赏者眼中，它重情言情却有极大的价值。因为儒家传统上只讲性理、礼法，情是被压抑的。《红楼梦》作为一本“情书”，即有反性理礼法之意。

清人涂瀛在其点评《红楼梦》的著作《红楼梦论赞》中说：“惟圣人为能尽性，惟宝玉为能尽情。负情者多矣，惟宝玉其谁与归？”，“尽性”是与圣人之“穷理尽性”相对的，“风花雪月之情”又与“经济文章”相对，“世人艳羡”则与“时人指摘”相对，高揭情教以颉颃于礼教。

02

追求超情悟道，也渴望深入情海

在《红楼梦》中，宝玉的诸多言行都鲜明地表露出他对入仕的态度。例如，他曾骂“读书上进的人”是“禄蠹”，甚至还说过“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竟何如不死的好”，可见宝玉对入仕的抗拒。

虽然他其实并不反对四书、圣人之道，但是对假借圣人言论以弋禄利者不以为然。

为此，有些人认为它旨在警幻悟空。有些人则觉得悟的部分并不重要，其书之感人处不在悟而在情。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和致力于仕途无关。

《红楼梦》既说万境归空、浮生聚散，也说福善祸淫，就使它整部书既谈空又说有；既要超情悟道，又要深入情海。

它不是简单的小说，不是亦真亦假，读者只需拨开它的假叙述就可见着真相。它同时谈空，又同时证有。

顽石以情悟道，历劫归来，回首前尘，固然如梦如幻，但历劫所经，却是“亲见亲闻”，“其间离合悲欢，兴衰际遇，俱是按迹循踪”，毫不失真的。事是真，幻也是真。

为了使人能悟万法皆空，故它要说万法皆本因缘，缘散则空；又要说天理福善祸淫，故人应戒除凡情，以归入天性；更应明白人生自有夙缘、自有定分，不必强求。

但是，天理福善祸淫，人间的喜怒哀乐已发之情更有是非对错可言，并不能说是虚幻的；人在此，亦须行善戒淫。

这一方面批判了“皮肤滥淫”或“意淫”，另一方面则亦揭出了一种“得性情之正”的忠臣孝子义夫节妇，以及救世济民的圣贤人格来。这情淫情正的有情世界，也一样是实而不虚的。

宝玉再游太虚幻境时，见着牌坊上写着“真如福地”四个大字，转过来便见一座宫门，上书“福善祸淫”，就是这个道理。

03

贾宝玉的不彻底的“叛逆”

贾宝玉是地主阶级的叛逆者，但又难以摆脱时代背景与自身身份的限制。因此，他的“叛逆”并不彻底，他的身上呈现出矛盾性。

他一方面坚决否定“学而优则仕”的人生道路，拒绝封建仕途经济，把它说成是国贼禄蠹所干的勾当，嘲笑“君子杀身以成仁”的最高封建道德信条，把封建统治者目之为天经地义的“文死谏，武死战”说成是“胡闹”，还对“君权神授”说不无怀疑；另一方面却又不敢正面否定“君权”本身。

他一方面迫切地要求婚姻自主，并且热烈地进行了自由恋爱，殷切地向往个性自由，并曾有“放出”怡红院的女奴们“与本人父母自便”的打算，这就直接否定了封建专制的婚姻制度和奴婢制度；

另一方面，却又浅尝辄止或不尝而止，并不敢在行动上与封建家长发生正面冲突，反而幻想和期待封建家长的主持或批准，不敢公然越礼、直接违犯封建伦理的亲权。

他一方面热烈赞美为封建正统人物所不齿的小说戏曲，称《西厢记》和《牡丹亭》等书是真正的好文章，深恶为封建正统人物所顶礼膜拜的时文八股，斥之为“国贼禄蠹”的“饵名钓禄之阶”，并由此而“祸及古人”，把历代那些所谓代圣贤立言的书籍一烧而光，这就不只彻底否定了封建主义的科举制度，实际上已经把批判的矛头指向了孔孟之道；另一方面，却又不敢公然否定《四书》和反对孔子，而只敢“跪着造反”。

他一方面在思想上是个敢于造反的“混世魔王”，几乎批判了整个封建主义的上层建筑，尽管是很不彻底；另一方面，在经济上又“只管安富尊荣”，是个十分怯懦的“富贵闲人”。

他一方面在批判旧世界中培育着思想上的自由、平等、博爱等等观念的幼芽，显现了自己叛逆性格中的近代因素；另一方面，在陷入困境时却又常到佛老门前去求解脱，而思想上的感伤情调，一经与佛老学说相接触，便很自然地蒙上了一层虚无主义的色彩。

他往往错误地把社会悲剧理解为个体化的人生问题，而把对现实社会的否定时而归结为对个人人生的否定，这就不时地消磨着他思想的斗争性和进取性。

贾宝玉的叛逆思想不只是对自古以来中国封建社会传统的民主性文化思想的批判继承，同时也是接受了当时新兴市民阶层思想影响的结果。

而当时尚处于萌芽状态的资本主义经济，一方面是作为封建主义经济的否定物而出现的，另一方面还不能离开封建主义经济这一母体而独立发展。

与此相适应，代表着这种处于萌芽状态的资本主义经济的市民阶层思想意识，一方面是作为封建主义思想体系的对立物而出现的，另一方面还不能冲破封建主义的思想体系这一母体而独立存在。这便是产生贾宝玉叛逆思想内在矛盾的时代根源。

宝玉的叛逆是矛盾的，因而也是不彻底的。这使得宝玉这一人物形象更加真实立体、切合现实。或许在当时的社会中，也有不少像宝玉一样想要挣脱封建礼教的束缚却又无能为力的人。

-END-

■往期精选

觉得文章不错，点个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