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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翻教材,一边从患者眼球取子弹

发布时间:2021-07-19 15:00:19来源:丁香园

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是一个中立的人道组织,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开展工作,致力于为战争和武装暴力受害者提供人道保护和援助,医疗援助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其中活跃着很多中国医生的身影,欧耀佳医生就是其中一位。

欧耀佳医生从2002年至今将近20年,多次赴肯尼亚、南苏丹等冲突地区参与一线救援行动,以下是他的自述。

本文作者:欧耀佳

千禧年到来之际,人人皆满怀对未来的憧憬。

面对不断发展的医疗科技,作为一名行医十几年的医生,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我对人生之路充满疑惑。

冷冰冰的电脑和机械臂必然取代医生的妙手回春吗?在专业划分日益精细化的今天,通才还有没有生存空间?应该利用资源追求高精尖的技术突破,还是以普罗大众的利益为归依?医生应该不计得失地为病人服务,还是只为获得丰厚的报酬?……

正值我苦苦思考未来的方向时,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友人那里得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正在招募战地医生。

一边翻课本,一边从眼球取子弹

2002年1月,我第一次参加战地医疗救援任务,前往红十字国际委员会设置的战地医院「洛皮丁医院」。

这家医院建于1987年,位于肯尼亚北部与南苏丹交界处,高峰时期拥有700张床位,一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战地医院,每年进行4000多台手术。

洛皮丁医院手术室(图源:红十字国际委员会)

为此,我专门学习了红十字国际委员会的战伤外科材料,还在任务正式开始前,自费前往肯尼亚,在将要工作的医院逗留了5天。

了解到当地最需要妇产医疗支持后,我回到香港,向同属联网医院的妇产科观摩请教,学习剖宫产手术。感恩当时各同事知道我来意及志向,大多用心教导我,还分享了不少心得,使我受用不浅。

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洛皮丁医院实施的第一台剖宫产手术,就是一个相当棘手的案例:产妇为第二次剖宫产,属于瘢痕子宫。由于患者曾感染结核导致脊柱后突,无法平卧在手术床上,我只能在患者半平卧状态下进行手术。加上怀孕的子宫在腹腔内占据一大部分空间,能够操作的手术空间十分有限。

这名产妇由于曾感染结核而脊柱后突,手术难度可见一斑(作者供图)

当我最终将顺利出生的婴儿抱在怀中时,欣喜之情一点不亚于躺在病床上的母亲。

也是在这次任务中,我第一次看到枪伤。病人的眼睛里面残留子弹碎片,导致眼球发炎,需要帮他取出受感染的眼球。从未受过眼科训练的我只能一边翻看课本,一边给病人做手术,好在最后取得成功。

欧耀佳医生(作者供图)

在完成三个半月的人道任务之后,我感到自己的专业外科技能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当地民众面对艰难困苦的乐观精神、人与人之间的友好关系都深深打动了我,让我更加体会到简单朴素生活的美好,与家人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更为亲密。

我决心将人道救援变为生活的一部分。

此后我便一发不可收拾,多次前往南苏丹、伊拉克、尼日利亚、菲律宾、海地、加沙、也门等战乱或受灾地区,为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无国界医生组织等机构执行一线人道任务。

从不可思议,到家常便饭

在救援过程中,我既是外科医生,也要扮演骨科大夫、麻醉医生、护士的角色。

接收烧伤病人时,除了清洗伤口,植皮等外科手术,也要为他们处理伤口,兼任康复治疗师为患者做物理康复,舒缓关节运动,避免烧伤后结疤及收缩。

接收脊椎受损导致下肢瘫痪病人时,我要指导当地护士如何做护理以减少褥疮发生,如何处理大小便,也要教导家人如何在家照顾患者。

有一次因为医院交接上出了问题,当天没有麻醉医生,同时有一台急诊剖宫产手术要开始,情况紧急,我和叧一位儿科医生尝试做腰麻但没有成功。

幸运的是,我之前用区域性麻醉替腹股沟疝病人做过修补手术,我临时扮演麻醉医生的角色,为产妇作了双边区域性麻醉,最终顺利完成手术,母子平安。

此外,在可用纱布数量只有几块的情况下完成一台剖宫产、在没有X光辅助的情况下诊断骨裂、就地取材为患者制作吊臂架、出门跑步都要带着流动对讲机......这些看似不可思议的经历也早已成为家常便饭。

2019年,我在南苏丹阿科博医院。尽管当地冲突双方签署了和平协议,局势有所好转,但是冲突和暴力仍不断影响着当地民众和社区。

当地医疗系统非常薄弱,人们死于本可防治的疾病(比如疟疾和枪伤),大多数南苏丹人甚至无法获取最基本的医疗服务,更不用说专业治疗了。

一位50岁男子表情痛苦地来到医院,他的右肩关节前脱位,手臂不能活动。当时没有X光机,在缺少辅助检查的情况下,我们只能依赖体格检查判断患者没有骨折症状,随后给予麻醉,对患者肩关节进行手动闭合复位,用手头的材料给他做了康复固定装置。

患者闭合复位前(作者供图)

患者闭合复位后(作者供图)

自制复位固定装置(作者供图)

新冠疫情:唯一一次想过放弃

2019年4月,我从公共服务中退休,但仍然对一线工作念念不忘。

退休前,由于工作繁忙,每年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参加人道救援,已经是我所能争取的最好结果。有时候很遗憾没办法继续跟踪患者的康复情况,因为待的时间太短了。

退休后,我终于得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将更多时间投入到人道工作中。我立即在南苏丹的阿科博一所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支持的医院执行了两次为期3个月的任务。

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我被困家中。直到10月才有机会再次前往南苏丹的朱巴军事医院,作为外科主管开始为期一年的海外救援任务。

南苏丹,阿科博县医院,一名在琼莱州部族间暴力中遭受枪伤的患者。自2011年7月南苏丹独立至今十年来,红十字国际委员会已为该国9000多名战伤患者提供外科手术治疗,暴力程度可见一斑。(图源:红十字国际委员会)

随着任务周期变长,我可以和同事建立更好的关系,与患者建立更多信任,也能更好地跟踪他们的康复情况,更有成就感。

出于防疫需求,我在抵达南苏丹后也经历了必要的14天的隔离期。

身处亟需医疗服务的国家,却无法立刻开始任务,我感觉心急如焚。这是我第一次担任高级外科医生及部门主管,要负责分流评估各地转介给我们的伤者,不知自己能否胜任。再加上长时间的独处一室,与外界缺少交流,这些因素都令身处异乡的我感觉格外煎熬,产生了孤独、恐惧的感觉,也使得我在参与了20余年的人道救援工作后,第一次产生放弃的念头。

最终,在亲人和朋友的帮助及鼓励下,依旧选择了坚持自己的初心,并更加热忱地投入到救援任务中。

人道精神的传承

救治了数不清的患者,我并不认为自己能称得上英雄。相反,我认为最大的收获就是能够向出色的同事们学习各种一线医疗救援技能。

2008年在南苏丹执行人道任务时,我结识了斯里兰卡裔的德国妇科医生亚美达。亚美达医生具有丰富的人道救援经验,总是把妇产科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天,亚美达医生带我到隔壁无国界医生组织负责的营养治疗中心。亚美达医生告诉我,这里的孩子大多失去母亲,由年长的祖母或婆婆照顾。母亲多因战乱或生产丧生,孩子自幼没有母乳喂哺,他们没有钱买奶粉,又没有清洁饮用水,大多营养不良,或是骨瘦如柴,或是有水肿。

「如果你能救活一名产妇,就意味着你同时帮助了她的家庭和孩子。」

南苏丹一家营养中心内一名瘦骨嶙峋的儿童。据世界银行统计,南苏丹有9%的儿童在五岁之前夭折。与此同时,据估计南苏丹只有40%的医疗中心正常运转,为了到最近的地点就医,许多人需要长途跋涉数小时甚至数日。(作者供图)

亚美达医生教会我如何做超声检查、如何做剖宫产手术、如何刮宫,以及其它产科护理技巧。这是我从这个救援项目中,得到的最宝贵的礼物。

2008年,南苏丹,乌韦勒,作者与同事们合影,居中者为亚美达(PhilipdeAlmeida)医生(作者供图)

我也非常渴望将自己的专业技能教给更多当地的年轻人,帮助他们在没有外援医生的情况下,也能够救治自己的同胞。

在我工作的战地医院,很多当地工作人员都没有在医学院正规学习过,但他们虚心好学的态度和热情向上的干劲令我印象深刻。

2006年在利比里亚执行任务时,我就曾被一班年轻的医生助理们深深打动。当时非洲正受禽流感威胁,我与他们分享香港之前应对禽流感的经验,结果一个20平米的房间被挤爆棚,30多个年轻人都赶来听讲座。

从我2002年第一次参加战地医疗救护,至今已经将近20年了,我很欣慰地看到有更多中国青年参与到国际救援中,在各个领域发挥所长。我希望能够将自己的技术和知识传递下去,也希望后代能够参与人道工作。

如果我的儿子或孙子有机会参与人道工作,我会非常支持他们。人道救援能够丰富他们的经历,开拓他们的视野,他们也将在这个过程中更加成熟和谦卑。(策划:gyouza)

致谢:感谢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为本文提供支持

题图来源:作者供图

参考文章:

欧耀佳:10年后,国际公民必不孤独,《三月风》2009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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