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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书不许刊行 医院挨炸弹:西医来华的艰难历程

发布时间:2020-07-01 02:32:58来源:北青艺评

伯驾、雒颉、合信、黄宽、黄春甫、梅威令、赖马西……提起这些名字,读者往往不明所以。但没有他们的仁慈与坚持,西医东渐之路将更加漫长。在整整一个世纪中,他们如此勇敢地直面误会、偏见、恶意与狭隘,拯救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鲁迅先生曾说:“秦始皇一烧书,至今还俨然做着名人,至于引为希特拉(今通译希特勒)烧书事件的先例。假使希特拉太太善于开电灯,烤面包罢,那么,要在历史上寻一点先例,恐怕可就难了。

毁坏文明的人,被历史所牢记,建造文明的人,却常被忽略,这是人性愚昧的诸多明证之一。但建造者的功业不朽,终有一天,会有人想起他们,会追念他们的恩德。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翻开《西医来华十记》(苏精著,中华书局出版),虽是专业的学术著作,但仔细读来,篇篇催人泪下。无知虽能遮天蔽日,却阻挡不住理性与挚爱的光芒。作为后来者,应不忘前人的挣扎与奋斗。

伯驾

前三次西医东渐均未成功

《西医来华十记》聚焦在近代史中,西医东渐中的10余位关键人物。其实,此前西医曾三次来华,分别在唐、元、明清之际。

唐代景教(基督教聂斯托利派)入华,形成了独特的景医。唐高宗风眩头昏,御医秦鸣鹤采用放血疗法,缓解了病情。陈垣先生认为,秦鸣鹤即景医。景医从西亚引入悖散汤,治疗痢疾,此外有舍里别,既是饮料,又可药用。

元代时,中原有许多也里可温(基督徒),在北京等地设医院,其中马薛里吉思在元廷任官,他的父亲灭里、外祖父撒必都是太医。在太医院中,还有爱薛(西班牙籍),官至从二品,创建了回医药院体系。

明清之际,利玛窦在华收的第一位信徒,就是他用西法治好的患者。在澳门,卡罗内则创办了圣拉斐尔医院。

1690年,康熙皇帝患病,对西医产生兴趣,令传教士白晋、巴多明将《体格全录》译成满文。1713年,该书正式完成,全称《钦定体格全录》,誊为三部,藏于内府,后均散佚。民国时,该书被译成蒙文。从蒙文本看,《钦定体格全录》中绘图极精准,甚至高于同时期欧洲的解剖图。

然而,这本足以代表当时世界解剖学最高成就的《钦定体格全录》,却只被皇家秘藏,不许刊行。到清末,梁启超感慨道:“(当时名医),询其为学也,则全体部位之勿知……胸中有坊本歌括数则,笔下有通行药名数十,遂嚣然以医自命。”

在西医东渐中,最大阻力不是愚昧,而是板结的社会环境和错误的权力配置,它们使帝国一次次准确地错过了新技术带来的机会。

牛痘可以种,开医院不行

第四次西医东渐能成功,因天花肆虐。

随着英国东印度公司不断向东扩展,西方水手、商人纷纷来到澳门、广州等地,水土不服,急需医疗保障。初期公司付酬能力有限,允许医生走私。1807年时,船医可带6吨货,助手可带3吨。

来华西医发现,街上行人大多面带瘢痕,系天花后遗症。

中国在16世纪发明了“人痘接种法”(有多种说法,有学者追溯至晋代葛洪),但2%—3%的接种者会因此而死,且2周后才生抗体。西医发明了牛痘种植术,但初期疫苗从印度或印尼入华,往往失效。

英医多林文等人提出:将种过牛痘的人带到下一站,接种给当地人,再将当地人带到下一站,如此接力,逐步进入中国。没等英医实施,西班牙医生巴米斯已将牛痘疫苗带入中国,采取的正是这种接力法。

为推广牛痘接种,英人编纂《英吉利国新出种痘奇书》,免费发放,并请十三行首领潘有度转呈两广总督。在当时,华人教外人学中文可能被判死刑,给外人私印书册,更是重罪。潘有度没敢上呈。

好在英国驻广州商馆的华人买办邱熺学会了种牛痘术,从1806年起,改行从医,名声鹊起。西方技术、十三行商人推动和华人种痘师三者结合,新技术以最曲折的路径、最低的效率,被清帝国接受了。

然而,当东印度公司提出将一艘旧船改成海上医院时,以开明、温和著称的两广总督阮元却立刻回绝。他苦口婆心地写道:“(英)国主向称恭顺,岂能以一船之故,梗天朝之法令否?”

小刀会竟向医院发射炮弹

1835年,美国首位来华传教士伯驾在广东开设眼科诊所,当时中国的眼病患者较多,因人们在剃头后,有用刀片刮眼睛的习俗,即“洗眼”。

伯驾发现,华人不反对内服药,但害怕手术,尤其怕眼科手术。伯驾的诊所初期门可罗雀,但很快患者盈门。在华10多年,伯驾共诊治了5.3万多患者。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伯驾逃离广州,林则徐因疝气还派人四处找他。耆英接替林则徐后,也请伯驾诊病。

面对疗效,很少有人会因文化偏见拒绝西医,但许多受益者会坚决抵制西医所依赖的制度、文化与背景。这种既开放又保守、既包容又狭隘的态度,让早期来华办医院的西医们满头雾水。英国传教士雒颉便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他创办了上海第一家西医院——仁济医院。

“仁济医院之父”雒颉

为实现“专给中国人治病”的宗旨,雒颉在远离西人聚居区选址,却让上海道台焦虑,双方以奇怪的方式妥协:可以租地,但必须用中式建筑,看不出与外人有关。

雒颉掌院10年,仁济医院共救助12.7万以上的中国患者,但经费大多来自西人捐款,引起在沪西人不满。在雒颉争取下,华商一度踊跃捐款,曾占全部捐款的25%以上。但中西摩擦屡屡殃及仁济医院,一有风吹草动,华商皆不敢捐。小刀会把控上海时,甚至还向医院打了3发6磅重的炮弹。

在相当时期,仁济医院成了东西方冲突的象征物,只有患者们知道,有一种慈善可以超越文化区隔,但他们无处发声。

1887年1月,伦敦的《亚洲季刊》发表了曾纪泽的《中国先睡后醒论》,他使欧11年,颇得列强认可。此文最早提出,拿破仑曾称中国是一头睡着的雄狮,曾纪泽认为雄狮已醒。

雒颉率先发文批评,认为清政府毫无醒来的迹象,将在下一次战争中惨败。7年后,清军果然在甲午战争中惨败。

西医东渐,华人为何参与少

从本书可见,在第四次西医东渐中,中国百姓并不封闭、保守,在民间层面,中西有过良好配合。

英国传教士合信将《全体新论》译成中文,传播现代解剖学知识,当年便出了3种盗版,两广总督叶名琛的父亲叶志诜所出版本最精,做成手卷,图绘准确,连合信都买了一套,送回英国的博物馆珍藏。

在翻译过程中,陈修堂贡献较大,在书封上,合信特意注明“南海陈修堂同撰”。

西方医学传教士培养华人助手、开办学校,黄宽等人得到教会资助,毕业于爱丁堡大学,成为获得西医资格的首位中国人。

黄宽

业后,黄宽充分体会到种族歧视的可怕:合信推三阻四,不愿接纳黄宽。因种族不同,教会把黄宽降级使用。回国后,黄宽处处受制,只好辞职,自办诊所。去世时,黄宽积累了巨额财富,却未留下太多著作,在西医东渐中,贡献甚少。

赫德说:“他(指黄宽)很在意的是自己首先有钱,才能为国家做事,这就突显了他是中国人的天性。”黄宽终生未婚,考虑到他在极度贫穷中度过整个成长阶段,他过于在乎钱财的表现也不意外。但赫德未免过苛,黄宽当然有爱国情怀,在清廷的颟顸、盘剥下,他才变得冷漠。

在最早接触西医的中国人中,还有学徒黄春甫,在他的建议下,上海成立牛痘局,黄春甫义务为15万以上的儿童接种了牛痘。在教会医院工作,月薪仅20元,黄春甫拿了18年,还多次捐款。晚年他的座车车夫被警察殴打,上海道台批示道:“(黄春甫)年高德劭,妇孺皆知。沉香阁巡局近在咫尺,竟茫无见闻,其平日玩亵不职,概可想见。”

官方如此偏袒黄春甫,可谓给足了面子,但黄春甫晚年一直想办西医学校,已找到善款,却未能成功。

谁效率低,谁就会被淘汰

技术是中性的,但技术的发明、传播、应用,却从来不是中性的。人性有愚昧、制度有缺陷、社会有僵化,所以90%以上的好技术并未得到充分应用。《西医来华十年》的魅力在于,通过来华传教士档案,将第四次西医东渐的细节,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呈现给读者。而越精确的历史图卷,给人的启迪就越多。

西医东渐不仅造福东方,也造福西方,但遗憾的是,许多以慈善为初心的人,会因嫉妒、偏见等,故意背叛自己的事业;许多开明的人,会在个人利益引诱下,变成反对者;许多努力进取的人,会因文化短板、心理缺陷,无法达到更高的高度。

《西医来华十记》呈现了技术史背后的众生相,而所有麻木、困顿、恶意,最终都会集聚起来,以集体悲剧的方式呈现。所谓现代化,其根本就是技术应用,大鱼吃小鱼的传统原则已经失效,只剩下快鱼吃慢鱼。谁是技术传播效率的洼地,谁就会被淘汰,究竟该怎样免于最坏结局,这就需要后人以史为鉴,不断进行更深入地思考。

“四面江山来眼底,万家忧乐到心头。”医虽小道,却蕴含着治乱成败之至理。《西医来华十记》中寄托深重,不可轻忽。

作者|唐山

编辑|罗皓菱

本文系独家原创内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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